他在武汉待了两年，这种雨太熟悉了：从黄昏开始，叠嶂的积雨云压迫着霞光和人的神经；到晚上八九点开始有零星的雨点，接着不出十分钟，大雨就像坏掉的莲蓬头一般倾泻而下，扑灭了行人仅有的一丝回家的希望。 若不是晚上还要去做实验，他是不会在这种天气出门的。雨水愤怒地锤着车窗，按照往年的尿性，东校区一定已经淹到小腿肚了吧。
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，校车在东九楼停下来。司机喊道：“前面开不过去了，下车自己走吧！”
他带着无奈和愤恨下了车，打开两人伞淌进水洼，任凭雨水灌进帆布鞋里。
“同学！”
身后一个略显脆生的女声拉住了他。
“我没有带伞，可以和你一起回去吗？雨实在太大了”，她为了盖住了雨声，几乎是在喊了。
他愣了一下，随即说道：“快到伞里来。”
他们于是肩并肩地一起淌进雨水中。“快到伞里来”， 他有点懊恼地想，还有比这更烂的开场白吗？
前面的水已经没过整个脚踝了。他低头朝女生的方向瞥了一眼，是一双点缀着小花的素雅凉鞋。他又瞥了一眼旁边攀着围栏企图绕过去的狼狈的人们，说，“我们直接走过去吧。路上可能不平，你扶着我的胳膊吧。”
她说行，然后单手搀住他的左臂。他们出发了。
他有点动摇，是不是应该背她过去？她的裙摆似乎已经浸在水里了。果然还是不好吧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。
路边行人愤怒地抱怨道，“不是有学给排水专业的吗，让他们修学校，效果都比现在好吧。”
他感受着女生臂膀温柔的压迫，心思有点乱，胡乱接了一句“学给排水的都已经淹死了。”
她咯咯笑了起来。他的心里更乱了。
他们一路无言，涉过了深水。来到了岔路口，他说：“我送你到宿舍楼下，你住在哪一栋？”
她回答了一个他不熟悉的楼号。于是他说，“那你带我走吧”。
她人还挺好的，都没有怪我带她直接淌水……我们现在一定看上去很狼狈吧？……我该找个理由借给她伞吗？可是都送到楼门口了还怎么借伞呢？我该讲个笑话吗？她为什么一直不说话……明天衣服能晾干吗？现在回去水已经停了吧，没办法洗澡了……
他胡乱地想着，甚至没注意到她并没有放下搀扶他的胳膊。
等到了她的宿舍楼下，他终于打定主意，直接问她微信吧！
她说：“我到啦，谢谢你！”
他说：“好，拜拜。”
他们利落地告别，然后他重新走进雨中。他有些懊恼，一边悻悻地加快脚步，一边过分认真地避开地上的积水。
他回到了宿舍，室友打趣地问道：“雨大吗？”
他没好气地回答道：“md，糟透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