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icken John

说说我所知道的相声

已经是4月12号了,我猜一些回忆文就要像夏校结束后的明信片一样纷纷落落地出现,可是对目前的我来说,这四年里能说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——因为觉得太多事情都还没有收尾。不幸的是,一封封毕业计划的群邮已经迫不及待地小叩着邮箱的门了。

然而我突然想到,在这不多的回忆中,相声大概已经是收尾,因而也可以聊一聊了。

以前的相声和后来的相声

和大多数不住天津的人一样。接触天津人以前,我眼中的相声是一场表演,是去了动作的小品,是添了笑料的演讲,是换了位置的双簧,是少了人数的合唱,找几个台本拼拼凑凑,演出质量全靠新兴相声社团的近期演出录像。而真正看到活蹦乱跳的天津人,我才知道什么是相声。

我想它是一种“玩儿”。这里的“玩儿”,借用了烫头居士之小传《玩儿》的题目。对一个肯费力气、费脑子的表演相声的人来说,它像熬鹰,像盘核桃,像养小马。有时候也像做科研。

我想说的是,至少在我看来,它像是一种无所谓的追求:你知道穷尽一生也不可能登峰造极,你也不是靠它吃饭,但你依然愿意做这件事,因为它带给你的感觉很好。

我身边的说相声比较好的人,在他们人生中的某一阶段,相声都让他们感觉很好。

以前演的相声

我在小学的联欢会上演过相声。台词沿用《儿童漫画》末尾中的相声台词,我还记得开头(直接入正活):

乙:我是大禹!

甲:我是清风!

乙:我看你是疯吧

甲:谁疯啊你说谁呢!

这是我说过的唯一一段捧哏先开口的相声。那时我怕观众听不出多音字,还改良了这个开头:两位演员在胸口贴上大字“禹”和“风”,甲说完“我是清风”以后乙在甲身上拿马克笔加个病字头。

初二的时候我就不这么说相声了。初二的时候我就看过郭德纲了,就加入了除京津地区外全国小相声表演者抄袭德云社的大潮(我猜啊)。郭德纲对很多人的影响都很深,那时候不出名的小报上我都见过豆腐块大的《郭德纲语录》,优酷上也有很多视频,包括天津卫视还是河北卫视来着都播过。我妈首次观看郭德纲演出的体会是:这得得罪多少人。

可是还在上中学的小孩儿才不管这些。我和胖子觉得很好笑,所以就拿来演。演出前还无比兴奋地筹划,列出一张表演前需要听的相声列表,分头回去琢磨。琢磨完还要严肃活泼地讨论一下:“这段黄的上不上?”。那时候演的效果出奇地好,但回头看去,表演却惨不忍睹。我想这体现出了初高中阶段人民群众文艺生活的匮乏。那时候下个大雨一屋子高中生都冲出去扒着栏杆观赏,实在没什么鉴赏力。

到了大一下学期,演出的机会没有以前那么多。新生演出强硬地上过一段,依旧是剽窃式的相声风格,被某胖形队长看在眼里,啐在心里。那次下台我以为没有比这更惨的演出了,直到后来我给国防生十大歌手比赛演了《祭天》。

一幕一幕回忆下来,我想说的是,2013年以前我演的相声,统统不叫相声。

为什么不叫?因为我更愿意把它归为一种漫长、无效但无法自知的探索过程。这种探索过程甚至不算学习,因为只有模仿,没有习得。但我猜非京津地区的相声小演员们大都经历过这个过程。我们没有哏都的熏陶,不太乐意自己去研究这些,我们以为其中很多内容都是师傅和徒弟口耳相传的神秘法则。我们表演,靠的只是当红演员的远程示范。我们洋洋自得地照猫画虎,关注台词本身是否好笑。在这个过程中,一些表演的方法被掩盖了。更具体地说,我们关心怎么让台下发笑,但我们不管怎么演。这听上去很奇怪,但我那时确实是这么认识相声的。我一度以为相声中的表演成分很少。或许那时如果我看了董建春李丁的话,会有一定改观,哈哈。

后来演的相声

后来认识了一票天津人,我就不这么演了。我本想总结一下入门之后的表演,但我发现没法总结。算了,看过的人自然知道,没看过的人大概也看不出来怎么就算表演入门了。

performing

我想我的入门让很多人纳闷。郭老师评价我是一个沉默型的演员——越不上台越会演。我在这里澄清一下为什么我会入门。

我想对于我来说,搭档很重要。如果我的搭档是郭老师,那我或许不会是一个沉默型的演员。但我的搭档是汪洋。在配合他的过程中,我会去逐渐逼近他主导的那种节奏和风格。这和训练没有关系,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临时的“移情”,也就是在情绪上模拟他当时的情绪,然后同步地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。我不敢保证别人也能像我这样入门,不过我猜想搭档还是很重要的。

后来,和所有的“入门”一样,我就有了一点点体会。对我来说就是,我学会了把相声中的那个角色独立出来。

很久之前我跟别人装X的时候说,相声中是没有角色的,所以表演很难也很重要。但是这个说法不对。每一次上台,穿上大褂的那一刻,我觉得我就成了台上的我。没错,我觉得相声中的角色,就是台上的“我”。这个我最大的特点就是单一性:

1 态度的鲜明:如羊上树中,捧哏表现出的不相信感。这种不相信成为了好奇的基础,而这种好奇又成为了演儿子的基础。如果不相信感不是鲜明的,那么后面演儿子也会掺杂一定的违和感;

2 个性的单一:在一段相声中,单一的人物个性撑起了故事的发展。论捧逗中双方的争辩是基于双方的争强好胜的。如果这种个性中掺杂了别的性格(比如刚上台的演员不习惯大声说话,这就造成掺杂了犹豫的假象),那么故事的发展就不那么自然。

或许还有其他方面的单一性,但是我没有找出来。

这种单一性,让我觉得每次上台的过程,就是对自己情绪的一种简化和压缩,把别的情绪剥离开,留下需要表现出的情绪(愤怒、喜悦、追名逐利、求知若渴等)。不知道别人怎么样,当每次我上台的时候,除了说到衔接处,其他时候我都是很轻松的,因为只有在台上的时候我面对的才是一个简单的我。平时的生活中,我自己反而变得愈发复杂而无法对付了。

写到这里差不多该抒情了

我当队长的时间不长,只有一个学期,之后便匆匆交给汪洋。平心而论,那个学期是我过得最不爽的一个学期。每个当过队长的人都有队长恐惧症,在办事的时候兼具着对队伍的愧疚和对未来的恐慌(如果任何一位队长没有这样的感觉,我想那便是不负责任)。然而没想到大家在队里过的还挺开心,这让我十分欣慰。我仍然记得某次拉赞助前夜,我靠着栏杆对大海学长说,我不希望办成一个多么厉害的社团,我只希望现在在社团里的人都开开心心的找到自己喜欢的位置,捧哏也好,逗哏也好。那时我只是觉得在大学生活很累,并且默认别人和我一样累。我只是想让大家有一个休息的地方。

今后,我也希望大家能够开开心心的。